close

專訪石文傑老師談教師人權促進會

日期20071013日(星期六)

受訪者:石文傑(教師人權促進會第一、二任秘書長)

地點:石文傑住處(台北縣鶯歌鎮西鶯里18鄰中山路138000

訪談時間:下午兩點到晚上八點

訪談者:楊鎮宇

 

【先拿我論文大綱給石文傑老師看,然後開始就這張紙閒聊...

 

石:過去是教權會跟人本,現在是全國教師會跟人本...

 

楊:對對對,那我用個方法來問好了,先從老師你早期一開始,原本是一個高中老師麻...

 

石:不不,我是一個高中老師,但是我們團體的性質是各階層老師。

 

楊:我了解,但是我想說先從老師自己的經歷談起,然後慢慢去看說一九八十年代末,慢慢談到現在好了。我想說一開始到現在慢慢把他談清楚說,這個矛盾是原本就有還是後來才有。

 

石:先把時間先釐清哦?

 

楊:對對。

 

石:人本是成立在教權會之後。

 

楊:可是就是前後年嘛。

 

石:對,差不多相差將近有一年。那之所以會有教師人權促進會就是因為我的case開始,當然我關心教育問題已經很久了。

 

楊:從你可能學生時代就開始?

 

石:對,那時候就關心,關心言論自由問題、出版自由問題。

 

楊:老師我看資料說你是台大歷史系,然後師大歷史所?

 

石:對。

 

楊:那你鶯歌人嗎?

 

石:不是,我是南投竹山人,但是在台中私立高中教了十一年。然後來這邊教了十四年。

 

楊:那是在那邊是第十一年的時候發生那個事情?

 

石:對,就1987年那一年,就是跟校長起衝突。

 

楊:那前面十一年有大大小小的衝突嗎?

 

石:那當然,我最早的衝突是跟林柏榕校長,他後來去當台中市市長,但是我是肯定他,我覺得他比較有肩膀。也就是說那時候是台灣民主運動蓬勃發展,那做一個知識份子不能自外於這樣的一個運動,所以我當然也會關心。

 

楊:你是說那時候黨外的一些...

 

石:對,就是黨外運動。因為這是代表一個時代的主流,所以我關心,偶而參與,但是沒有全力參與,因為畢竟時間有限,還有加上自己的身份,但是對於很多問題,黨外人士所提出的問題我都很關心,甚至很支持。

 

楊:所以你是說會主動幫他們寫點文章,還是說參與活動這樣子?

 

石:有,當然有,我史為鑑的筆名就是這樣來的。事實上在還沒有解嚴之前,我長期就在黨外雜誌寫很多文章,但是那時候的筆名都不固定,而且都不用本名。因為身份的關係,老師的身份嘛,我幾乎把金庸小說裡面所有的人物能用的,什麼洪七公、郭靖、楊過、小龍女都是我的筆名。

 

楊:那學校裡面教學的部分有跟其他老師或校長,就是比較具體的...

 

石:好,我把這個講完,我長期就在黨外雜誌寫文章,後來之所以漸漸用固定的筆名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因為我1981年世紀出版社要幫我一本書叫做《禁》。

 

楊:哪一個「ㄐㄧㄣˋ」?

 

石:禁書的禁。那是我歷年來...

 

楊:1981年?

 

石:1981年,對。

 

楊:你是說哪一個出版社?

 

石:世紀出版社,他後來經營不善,但這家出版社最早出李敖全集的。那當時就是要想一個筆名,作為書作者的筆名,結果當時想了又想,結果我太太靈機一動,說就叫史為鑑,第一個我學歷史以史為鑑,是我學歷史最高的目標,另外一個史為鑑跟我名字石文傑音有點像,所以就用這個當名字。所以從1981年後我的筆名大概就固定下來了,除了極少數很特殊的例子像江南案那時候,太敏感了。因此史為鑑呼之欲出嘛,所以治安單位都知道,否則我大部分都用史為鑑。那另一個我用這筆名的原因是,我的筆名太雜了,到最後我看一篇文章要想很久才知道這是我自己的文章。變成說我自己都不清楚了。

 

楊:那主要是幫哪些黨外雜誌寫文章呢?

 

石:幾乎都有,像《進步》啦,鄭南榕的《時代》,都有啦。

 

楊:主要談的都是哪些東西?

 

石:我主要有兩方面,一個是言論自由、禁書問題,另一個是校園的思想監控。

 

楊:這個就是跟你工作比較相關的。

 

石:對,這是我親身的體會,因為我在學校裡面受到所謂安維秘書就是人二長期的監視,甚至很不禮貌對我私人的侮辱,還派學生監督我的言行。這些我都感同身受而且深悟痛絕,所以我長期就在雜誌上面控訴當時國民黨這種惡劣的作風。所以我整個寫作就是這兩個方向,其實兩個還是有點關係啦,但是一個是著重在校園內部,另外一個就是大環境要爭取民主化、自由化,這個也是我很關切的。

 

楊:那你說後來《禁》那本書有出版嗎?

 

石:有出版,我剩下一本被中央圖書館借走了,這兩天要寄回來還沒有寄回來。這本書圖書館都有。那這是1981嘛,那我是1987年被學校fire。這個導火線是,我先講前面那個校長,林柏榕長期也受到情治單位的壓力,但是林柏榕畢竟還有一定程度自由主義的思想,再加上他跟我有師生之誼,所以他幫我擋了很多大風大浪這個我都了解,這一點我是肯定他的,心裡面我還是要對他心存感激,因為這樣讓我還能夠在那樣的環境下存活十一年,說真的也不容易,但是到後來那個校長就沒有肩膀。

 

楊:那是哪一年換了這個校長?

 

石:好像1986年。就是這個姓何的新校長,上任之後沒有肩膀,事實上後來慢慢離解除戒嚴越來越近了,我的感覺應該那種壓力會比較小,可是這個校長反而更沒有肩膀,所以最後才導致我跟他兩個人在言詞之中吵起來,槓起來。

 

楊:那一些文獻是說主要在課堂上發文章。

 

石:對對,那是導火線啦。就是藝術大學的何懷碩,不,先有一個很保守的丁邦新...

 

楊:〈一個中國人的想法〉。

 

石:對,非常反動的主張,那何懷碩寫一篇文章駁斥他,那我看了大快我心,我就...

 

楊:發給學生看...

 

石:沒有,我兩篇都發。不是,是學校教官先發前面那篇反動的文章,我是用另外一篇文章來平衡,並且我作文題目就拿這個當題目,看同學對這事情有什麼看法。

 

楊:那這個事情校長他的說法是什麼?他覺得不好的理由是什麼?

 

石:校長是說我不應該鼓動學生,攪和學生啦,說教師就是教師。我是說,你學校透過教官系統普遍散發〈一個中國人的想法〉,我為什麼不能發另外角度的文章呢,而且這兩篇文章都是見諸報章雜誌,也沒有被查禁,如果說查禁了也許我觸犯當時的規定。結果校長就找我去厲聲指責,那我是覺得士可殺不可辱,對不對,你怎麼可以用這樣的口氣對我,我當然要提出反駁!

 

楊:他是用非常兇的...

 

石:非常兇,甚至有說「如果你以後再犯的話,我就不聘你了」的話,這種話簡直是流氓的口吻,而且是出自一校之長,怎麼會用這種口吻。雖然我不是他的學生,但畢竟他也是台中一中的老師,我是台中一中的學生,所以也算是師長輩,師長輩你對自己的學生然後又是現在同事之誼,怎麼可以用這樣的口氣呢?所以當時我口氣也不是很好,我也據理力爭,我是覺得說我沒有錯,我覺得這是我應該爭取的,我應該給學生不同角度的思考,如果這一點我都做不到的話,我覺得我沒有面子站在學生面前。

 

楊:那其他同事呢?

 

石:他們不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結果校長就是說你準備再去找學校了,我不發聘書給你了。本來中間我還曾經透過很多人想要斡旋,因為我高中的導師是這樣校長的姊夫。

 

楊:那應該很親啊!

 

石:哎呀,我跟你講,這關係,所以我當時認為不可能,於情於理於法,也許他一時氣話,那不應該說真的這樣幹,我當時從各方面的分析認為,絕對不至於,因為這樣的話會讓何校長以後落到歷史的反面嘛,事實上他現在一直在歷史的反面,我的事情之後所有提到的都知道他是歷史的反面,我當時一直想說你不要這樣,不管怎麼樣你還是我的老師輩,我們不應該這樣對立,這事情圓滿解決就不會有問題,他也不用背負一輩子的罵名,在整個教育史上當時這是一個風波耶。

 

楊:你分析了這麼多,為什麼他不太可能這樣做,可是他還是這樣做了?[00:13:00.17]

 

石:面子問題。

 

楊:是因為他覺得你冒犯他?

 

石:我不尊敬他,他有透過人說要我公開向他道歉,才要再給我聘書,我就回答說門都沒有!

 

【石文傑老師上廁所,中斷一會兒。】

 

石:我跟他吵最主要就是爭一個知識份子的尊嚴嘛,哪有說為了五斗米我去向他乞求那張聘書,然後公開向他道歉,簡直太笑話了嘛。

 

楊:那個風波是持續了多久?

 

石:五月底、六月、七月初,結果他做了一件很惡劣的事,其實這事情你都可以寫出來,已經是該到公布的時候了,有時候覺得好像不應該寫的太細,但是其實也無妨,因為整個台灣的教師自覺運動就是從我這邊開始,以前教師會根本可以說零功能,御用的教師團體。從我開始有自主性的教師團體教權會,然後再來是全國教師會,這整個一脈下來是這樣,將來就是教師工會嘛。

 

那這段時間有透過人傳話,我的高中導師他出面斡旋,他的意思是說要我給他一點面子,可是問題是到這時候這事情有點僵住了,其實當時我們兩個人在公開場合握個手,彼此誤會一場,大家還是師生,雖然他不是我老師,但是林柏榕是我的老師,我的導師是他的姊夫耶,這關係很密切的,結果他一定要堅持,當然我做不到啊!

 

楊:那你說他七月做了什麼事情?

 

石:他一直對外放話,新聞媒體記者都問他說你會不會給石老師續聘,他說沒問題啦,講得很好聽,說他是我的學生之類的,所以讓我完全鬆懈了,完全相信溫情主義。雖然我們沒有公開的說大家誤會一場,我也沒有向他做個道歉那是做不到的事情,絕對做不到。沒想到他七月一號下午,我突然接到前任校長,就是台中市市長林柏榕,因為當時他還沒卸任,他在學校打電話給我說請我到學校走一趟,因為我家離學校很近,兩分鐘就到了,我就到學校了,林柏榕就拿了一張七萬塊的支票給我,然後再告訴我說何校長不續聘你,七萬塊他的意思是說給我做個安家費,這七萬塊錢對我來講我覺得是個很大的侮辱,他是希望我不要再渲染到媒體上...

 

楊:就是要你默默的...

 

石:對,就這樣子捏著鼻子就離開。七萬塊做安家費笑死人,他們也太狗眼看人低,我當場推給他,拒收,其實我當時應該當場撕掉,不過我沒有做的那麼絕,我現在作風就會把他撕掉,當時我雙手推給他,我說:「校長我心領了,謝謝。」他關心我說未來的情況,因為我當時有兩個小孩,那現在還是兩個小孩,就還很小,一個才小學三年級,一個還沒有入學,太太也沒有工作,那馬上家裡面臨斷炊,他也了解,他很了解我,畢竟他還是我的老師,他告訴我說,何校長到德國去了,要二十天之後才會回來。他很卑鄙,因為他逃避媒體的追問,然後我也沒有跟他多講什麼,然後就開始把這事情向媒體做訴求,事實上一個半月以來媒體一直在報這個新聞,一直在追有沒有續聘,所以記者一直在等這個答案,當然要感謝自立晚報當時給我二版的半版做個專訪,那時候自立晚報他只有兩張還三張,給我二版的半版,那個真的是相當榮寵,有圖片有那個半版的專訪,所以媒體一直在關心這個事情。所以我很快就把這訊息給媒體,但是問題是說,新聞如果沒有兩面都訪問的時候,這個新聞就不會大,所以後來這新聞就是有登但是不大,因為找不到校長,因為他跑到德國去。

 

楊:他去那邊多久啊?

 

石:二十天。

 

楊:就完全避開?

 

石:就避開。二十天新聞的熱潮一過,就不容易了,二十天後他回來了,那時候立法委員田再庭,就現在民視的董事長,田再庭也是我台大的學長,他很關心我,他也希望說這事情能夠圓滿解決最好,我們在一家很高級的club,然後也邀林柏榕過去,因為林柏榕也是台大校友,何??不是,因為他是師大。林柏榕如果不敢處理續聘,他也不是校長不方便處理,但是我都懷疑他們套招的,事實上在這之前省議會,當時的省主席是邱創煥,省議會有幾個省議員為我仗義執言,在省議會向省主席質問,說這個已經傷害到整個教師的人權的尊嚴,希望省主席妥善處理,結果省主席回答說,他會把這事情請台中市前市長林柏榕從中斡旋,這話都講得很好聽,說希望有圓滿的結局,那省議員也不能再追問什麼,這種話已經到這地步了。所以我跟立人高中這筆帳還沒有了,說實在非常這筆帳還沒有結束。

 

楊:事件結束後,到你投入教權會成立的過程,是接續的嗎?

 

石:接續的,因為自立晚報對我做專訪嘛,我提出三點期望,第一點是對老師的工作權有所保障,然後希望成立教師工會,還有教師人權宣言,因為教師尤其是私立學校的教師,因為他們最可憐,公立學校教師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因為不敢隨便解聘,到現在私立學校教師還是很慘,私立學校不敢成立教師會,你看到現在已經可以合法成立,他們都不敢成立。那其實有一條就是教師工會嘛,結果見報之後,就有朋友打電話跟我說那個工會法第四條說軍公教不得成立工會,哇那卡在這邊啦,後來工會這條走不通嘛,那剛好那時候師大林玉体教授在報紙上有一篇文章說也應該有一份教育人權宣言,裡面當然也包括教師,他講的是包括教師跟學生都要有一份,包括學生的受教權、老師的工作權...

 

楊:涵蓋比較大!

 

石:對,涵蓋比較大。

 

楊:是你那篇先發還是他那篇先發?

 

石:是我的先發聲,就是自立晚報專訪以後,因為那時候台灣時報、民眾日報都有文章在討論這問題,就是當時的兩大報中時跟聯合最冷淡,因為那時黨的控制還是有的。

 

那既然工會組不成,那加上我失業,七月份我就開始失業了,失業這段時間就是靠著自己的一點儲蓄過日子,然後我就開始跟林玉体,不,這個中間還有個插曲,高雄有個立委叫王義雄,他後來籌組工黨,他有一次請我跟盧思岳、李勤岸三個人去高雄,因為他們那個服務處每個禮拜六禮拜天擠滿了兩三百個人。

 

楊:去演講?

 

石:對,我們去演講,三個人湊在一起。最早是我們三個人接觸比較頻繁,因為剛好我們三個人都去高雄。

 

楊:那你們那三個人那時候是怎麼樣接上頭的?

 

石:三個人有同病相憐,因為盧思岳原來是在台中明道高中,那次事件比較早,也是因為政治色彩的不當解聘,盧思岳那事情當時沒有炒起來,他就轉去做工運,那李勤岸跟我的事情幾乎同時,因為余光中為了要引進他女兒到中山大學,結果把李勤岸犧牲掉了,這個也很差勁啦,所以余光中很可惜一世英名,當時他們以為這個小事一樁,沒想到這事情歷史都會記下來的。

 

結果我們三個人有這樣子的遭遇嘛,結果到高雄去,三個人又睡同一個房間,那天晚上就聊到半夜,再加上教師工會這條路走不下去,到現在為止都走不下去,那我們就想說我們乾脆就先成立一個團體,那剛好林玉体那時候那篇文章在報紙上刊出來。好吧,那我們就叫做教師人權促進會,事實上我後來想想這個名稱又把我們的目標又矮化了,本來我們覺得人權已經很大了,後來我想應該就叫教師協會就好了。

 

楊:怎麼說?人權矮化這部份?

 

石:台灣很多人說老師是很保守的一群,當時他們不敢去碰這問題,還有有些家長認為你們不過也是為你們自己爭權利,我們這些家長幹嘛去支持你。後來人本厲害就在這地方,人本去搶家長的資源,我們自動把家長的資源讓出來。我們事後檢討起來,真的是錯了,我們當時只是說要捍衛老師的尊嚴、權益...

 

楊:為了避開工會法那的限制才去想說弄一個...

 

石:對,那外國當然也是教師團體,沒有人本這個東西,人本是很奇怪的東西,而且是太上教育部。   

 

所以就決定要成立,那就把工作都交給我來推動,所以包括後來聯繫、第一次籌備會、第二次籌備會,在1987年的823號召開成立大會,都是我在推動,所以成立之後我就擔任有給職的秘書長,所有人都是無給職就是我是有給職,因為那時候我失業,還不錯啦那時候大家還很有革命感情,那時候沒有什麼大額捐款,那時候我們一年約有一百多到兩百萬的捐款,小額捐款湊起來的,至少維持我基本的溫飽,事實上我那時候很簡單,孩子還沒有很大的花費,我太太雖然沒有工作,但是生活簡單嘛,那我在教權會是打地鋪,我開始是睡行軍床,但那行軍床睡起來不舒服,後來因為那是地毯嘛,我就把棉被鋪在地毯上睡,睡了四年,我當了兩屆的秘書長。

 

楊:你們的會址是在什麼地方?

 

石:新生南路。

 

楊:也是租的?

 

石:租的。

 

楊:所以你就在那邊全職的工作做四年。

 

石:我是7-11,二十四小時,所以我就在會裡面打地鋪嘛,所以我的電話是半夜有人打來我都可以接,一大早六點多七點多電話就來了,所以就沒有所謂上班下班,那個時候也是一股義憤。

 

楊:可是那時候家人呢?

 

石:在台中啊,然後禮拜六回台中,禮拜一一大早回台北這樣子,因為只有在台北你跟教育部才有對口嘛,你在台北才是全國性的,你在台中變成地方性的,我一開始就是全國性的團體。

 

那我被fire之後就開始籌備,開始都是我自己出錢出力,印什麼東西都是我自己弄,那個當然是不在乎啦,那1987823號成立,那這時候林玉体就起草了教師人權宣言,我們兩次的籌備會都有討論到,要加上什麼東西,林玉体就把他形諸文字,那個教師人權宣言就好像興中會什麼驅除韃擄、恢復中華那一類的文章(大笑),有那個味道,就是做為號召嘛,我們還有一個工作綱領,就是除了教師人權宣言是遠程目標,我們還有一個近程的目標,工作綱領,那詳細的部分可能要找資料。

 

楊:那四年算是你全心投入的四年,那有跟比如說早期你說高雄那工黨接觸,或者是跟人本、家長團體接觸?

 

石:有,盧思岳在那邊,他最早是當工黨的秘書長,那盧思岳後來不曉得怎麼搞的,又跟王義雄鬧翻...

 

楊:分裂出來勞動黨麻...

 

石:對,所以那個工人的力量後來就分散了。開始不可否認,王義雄對教師人權會做很多精神上、各方面的支持,所以在高雄我才會接觸到民眾日報跟台灣時報,再加上北部的自立晚報,這三個報紙是對整個教師人權運動是最全力支援的,中國時報、聯合時報是一直到我們正式成立教師人權促進會後才開始在二版,不過那時候也不容易,因為在報禁時代,在二版出現,也不容易。

 

楊:那時候人本要成立時有跟你們接觸過嗎?

 

石:我的事情一發生之後,史英當時他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他叫史國英,我不曉得他現在身份證是用史國英還是史英,他很關心我、支持我,給我很多建議,我覺得這點史英真的很夠朋友,叫我要很小心一步一步腳踏實地,不要走錯了,因為這是一個契機,也許台灣整個教育改革運動從這個地方可以雀起,所以這點我很感謝他。那還有個黃武雄,黃武雄也很幫忙,他也是教師人權促進會的會務顧問,我們有會務顧問跟法律顧問,那個時候洋洋灑灑一邊都一二十人,看起來聲勢很浩大,要打架時人都很多(大笑)。

 

教師人權宣言要簽名時,史英拒絕。

 

楊:那是哪一年的事?

 

石:1987年,就是成立前那兩個月,我們已經有草案了嘛,但是我們找人來簽名,我們找史英看一看,他面有難色。

 

楊:那他有說原因嗎?

 

石:沒有,我也不便問。倒是後來那個教育部長有簽,黃榮村夠意思,因為之前我們知道他對教育很關心,我就打電話到他家,我跟他說黃教授我們要成立教師人權促進會,有個教師人權宣言,想要請你連署,他說可是我不知道內容,我說那我傳真給你,他說他家沒有傳真機,我說那我念給你聽,他說可以,我就一個字一個字唸完,唸完好像他沒有太多猶豫,簽了,夠意思!所以相對的,黃武雄也簽了,就是沒有史英,不曉得原因,這個要由他自己來回答,我也不便替他回答,但是他一直很關心這個團體。

 

你看這名單有點像水滸傳那個梁山起義,當時是戒嚴解嚴之際,那時候國民黨的牙齒還會咬人。裡面很多自由派像是呂亞力等都簽了,但是謝長廷我沒有讓他簽,我在蘇治芬開的茶藝館,就是我去那邊要找黃武雄,結果他把謝長廷也找來,那時候謝長廷是立委落選人,所以他也無業。但是我們想找一些屬於文化、宗教方面的人,所以高俊明也簽了。但是謝長廷的政治色彩太鮮明了,要不然當時我就找陳水扁簽啦。所以當時一起喝茶時,我跟謝長廷講說,抱歉我不能讓你簽,他說我不會在意,他可以接受,他說對你們不要變成民進黨的外圍,這點說實在當時的民進黨很能夠替你考量,所以我們開始時很多人把我們抹黑成民進黨的外圍,其實都錯了。你看教師人權宣言,左右統獨、國民黨、民進黨都有,哪有什麼民進黨外圍?

 

楊:我看一些文獻,說早期大家對教權會期望都很高。

 

石:對啊,所以我們也知道,小心經營,史英也跟我提過這一點,可是反而人本這幾年非常的綠。史英差一點去借調教育局長,要不是基層教師反對的聲勢,讓陳水扁不敢用他,他早就去接教育部長,哎呀這個太清楚了!(大笑)

 

史英他老兄真是,他叫我做的我都遵守了,我用心良苦,第一次籌備會時,我開名單給林玉体說我們要邀哪些人,完全平衡,左的、右的、統的、獨的,剛好都一樣多,我那個資料都還在,第一次籌備會的邀請名單,我那時有個很天真的想法就是說,拋開統獨立場,我不要捲入統獨中,那個時候已經有了,只是沒有明朗化,我們是搞教育改革的團體,爭取教師人權的團體,幹嘛捲入呢?人權沒有什麼統獨左右嘛,所以我就都邀請,那個資料我要找找看,我都有留下來。

 

第二次籌備會也是一樣,然後我們開了第一次籌備會一見報之後,那個民進黨的誰,我名字一下子記不起來,他們三個人就在報紙上說要成立教師聯盟...

 

楊:台灣教師聯盟?

 

石:不是,不是林雙不那個。那個人當過民進黨公政會的立委,他女兒現在是台北市的市議員,我現在很少跟政治人物在一起,名字一下子叫不出來,慢慢想。在我們籌備會第一次開完時,他就宣布要成立教師聯盟,那時候林玉体很緊張,想說這樣子的話兵分兩路力量分散,所以林玉体就把我、盧思岳、李勤岸就找去,林玉体說他們已經找過他了,要拉林玉体去當他們的會長,林玉体就想說我們在籌備了,你找我去當會長,這樣怎麼會通?而且林玉体也知道說我們不搞政治色彩的,林玉体那時候也沒有很濃的政治色彩,他那時候是和事佬,他說乾脆兩個團體合在一起,可是他們才三個人,我們這裡已經一票二三十人梁山起義的人馬。我這時候又犯了第二個錯誤,我當時應該放棄教師人權促進會的名字,就叫教師聯盟,這是我犯的第二個錯誤,我就用這名字就好,然後就把他們涵蓋進來。

 

楊:後來怎麼解決這件事情?

 

石:我們後來拒絕,我跟盧思岳、李勤岸三個人另外再討論,討論結果說我們不理他們,我們做我們的,他們做他們的,結果他們那邊就無疾而終了。那我們就照樣走我們的路,那林玉体也沒有離開,這一點還不錯,林玉体還是顧大局,結果我們成立之後,他們也成立了,但是他們最後也無疾而終了。那林雙不那個事情是之後,是我一九九二年還是九一年,教權會的秘書長快要卸任時,林雙不他們又另外成立一個台灣教師聯盟,林雙不那個團體一開始就是目標爭取台灣獨立,其實他那團體應該正名叫做台獨教師聯盟,這樣子名正言順,因為他那團體本來就是政治團體,他根本不去管什麼教師教育方面的問題,他不管,他就是要求學校把台獨的主張帶到學校裡面來,他們是這樣子,當然這是另外題外話,這團體後來跟台灣教授協會,教授協會是大專院校,那教師聯盟是高初中小學嘛,其實這兩團體都是比較走政治性的,而且強調台獨是他們最終目標,那我一開始就是走平衡,所以所謂統獨兩邊我都保持平衡,一直到秘書長時,我也盡量想辦法讓左右統獨的人都能夠在裡面來開會,所以開始還不錯,開會的時候,你看我們第一次選上的理監事,左右統獨都有,很有意思那時候,雖然林玉体已經越來越旗幟鮮明,但是面對那些統派的人,他也能夠一起開會,因為我們純粹討論教育問題,沒有什麼爭辯,教育問題變成大家最高的公約數,所以儘管他看他們很刺眼但是人家都來了,一起喝茶一起吃便當,還沒有車馬費,開會時還有人從花蓮坐飛機過來,都是自費,然後吃個便當,很克難的,因為那時候養我一個人不容易,要維持我一個人的薪資,所以其他方面就是吃便當,沒有車馬費。

 

教權會剛成立的時候,他的目標就是捍衛教師人權,維護教師尊嚴、工作權,所以開始接了很多case,申訴案件,然後還有對很多學校做問卷調查,好像也宰了幾個校長,有幾個不肖的校長。第二個階段,我總共有四年嘛,第一個階段就是捍衛教師人權,第二個階段就是到工會之路。

 

楊:所以那個就是跟推動教師法有關係麻?

 

石:對,前面那一段也包括教師法,就是捍衛教師人權,還有催生教師法,事實上教師法就涵蓋了對教師人權跟工作權的保障,那個是涵蓋在裡面,其實簡單講起來,兩個階段四年裡面,前兩年我大概主要就是在催生教師法,後兩年就是為教師工會轉型做努力,到工會之路,結果教師法催生下來,這個是任務達成。

 

楊:就是也很多妥協、折衝的過程哦?

 

石:對對,這過程我們等一下在講。那教師工會這部份,革命尚未成功,到現在為止全國教師會還,所以在這地方我對民進黨就很有意見,好像你在網路上看到我那篇文章,民進黨那些頭頭,當時在野的時候都信誓旦旦、口口聲聲說要給教師有組工會的權利,要有勞動三權,但現在他們都忘了自己講過的話,我很痛心,結果現在阻止教師組工會的竟然是執政黨民進黨,就是以前的在野黨,以前都是跟我們站在一起的,都是當我們backup(台語)的,現在竟然阻止教師工會。

 

楊:如果回到 1995年教師法通過,那時候是沒有取得完整的勞動三權...

 

石:那時候妥協,教師法會延宕就是因為,到底教師到底要什麼性質,什麼屬性,我們當然支持組工會,可是國民黨不同意,所以最後就妥協就是說,也不叫工會,也不叫聯合會,就叫教師會,變成是union還是association,模糊不清,這地方就有個模糊地帶。

 

楊:埋下了之後發展的困境...

 

石:所以教師會到底是association還是unionassociation就是聯合會嘛,union就是工會嘛,那一旦是工會就會有勞動三權,這是無可否認,但是這裡面就有當時妥協下的結果,全國教師會就這樣成立,教權會就慢慢功成身退。

 

楊:那個時候教師法通過,教師會都還沒有開始成立,教權會跟後面的教師會的關係是輔助他們成立,還是說?

 

石:有啦,這裡面當然我們要肯定振鐸學會的丁志仁,他把老師找來集會、受訓,教他們如何組織,還有我們的成員也在各縣市的教師會,後來到全國教師會裡面都有原來教權會的成員,這一點是沒有問題的。

 

楊:所以說教權會算是轉型?

 

石:鑽到他們裡面去。

 

楊:所以現在教權會的運作就是?

 

石:就沒有了,當然後面那一段說起來也令人痛心...

 

楊:怎麼說?

 

石:本來我當時是覺得教權會不要解散,把他轉型變成一個財團法人基金會,像人本一樣,沒有會員只有...

 

楊:錢的集合...

 

石:七個或是幾個委員這樣子就好,所以這一點人本就聰明了,我等一下再分析人本這點,人本比我們聰明,所以史英我還是佩服。教權會就慢慢的轉型。

 

楊:我覺得有點可惜,累積了很多,可是遇到這個法案,變得好像只是要從頭。

 

石:不是,當時那個要一筆錢,因為後來那個成立財團法人要一千萬的基金,有一定的難度,開始的時候不用,那個時候史英剛成立時不用,就是人本團體開始壯大的時候,他就慢慢修法,也不是修法,就是修那個施行細則,把那個全國性的財團法人變成一千萬,所以等到我們想成立的時候,哇目標是一千萬,這個有點高難度,其實當時蔡恆翹沒有接受,他後來接會長,蔡恆翹家財億貫,不是萬貫,說他萬貫太小看他,家財億貫,富可敵國,可以這樣說,他有個好爸爸,他爸爸是土地代書,非常會理財,所以他爸爸留給他不少錢,其實他當時拿一千萬出來,對他來講九牛一毛。

 

楊:可是他沒有接受?

 

石:沒有接受,如果當時成立的話,我跟他說這個團體就是你的,就像人本永遠屬於史英的。

 

還有一個就是那個律師尤英夫,教權會走入沒落,尤英夫也要負很大的責任,因為中間有一個就是我1987年接秘書長,1989年代表教權會出來選教育團體立法委員,當時也多少有點陰錯陽差,因為當時教權會在社會各方面的地位是僅次於消基會,那時候社會很肯定我們,我們都以為自己是天龍特攻隊,到處幫人家排難解災,1989年那時候會裡面就有股力量希望會裡面推人出來,最初的時候是想推林玉体,希望他出來選教育團體的立法委員,林玉体沒有接受,因為他知道很難選,因為那時候是國民黨在把持,林玉体就不選,那林玉体不選,那其他就有幾個比較有意思要出來選,那時候也有人說大哥不出二哥出,他認為秘書長是二哥,那時候說真的哪有錢,開玩笑,我靠教權會微薄的薪水一個月一萬五,不過當時還有個好處是我當時的知名度很高,而教權會的屬性不是首長制,他是屬於內閣制,所以秘書長其實是真正的大哥,因為理事長開會時來主持會議,平常因為他們都各忙各的,真正在處理事情的是秘書長,所以最熟悉會務的就是秘書長,所以我在裡面加上我二十四小時在那邊,教權會變成完全我在handle,而且秘書長支薪嘛,所以當時我的曝光率很高,所以那時很多人就給我取個別號叫「石教權」(笑),那句話害死我了。

 

結果他們就希望我出來選,結果我就出來跟他們選,當時尤英夫還有高雄一位小學老師黃樹根出來選,黨內初選嘛,就是教權會裡面先做初選,我壓倒性的多數。我想尤英夫這個人好在他沒有當政,不然他是絕對的政客,開始的時候因為我們需要法律顧問,我透過我一個兄長輩一個律師的介紹,介紹尤英夫請他當法律顧問,他也乾脆答應,事實上我們沒有什麼用到,會內也沒有什麼法律問題,說真的也沒有人敢告教權會(笑),我們十幾二十個律師,驚都驚死人,誰敢告!那個時候多少有點狐假虎威,那尤英夫雖然當法律顧問,但是從來連入會都沒有,也沒有參加會議,全部都沒有,一直都1989年,因為選舉,突然跑來會裡頭要入會,當然入會很好啊,那沒問題我就拿表給他填一填,那形式而已,接下來說他要選立法委員,他找我去吃飯,要我讓給他,我說你從來都沒有參加會裡面的工作,我縱使讓給你這個資源也轉移不過去,轉不過去啊!因為你從來不在會裡頭,他連教權會也不曾來過。我本來想說算了,有人選就好了,反正我沒有錢,一定不會上嘛,我還有點機會,他一定不會上,教權會內部初選你都沒通過了嘛,你沒有參與嘛,結果我當時跟他講這些難題,結果他有點恐嚇的口吻,說如果你不接受的話我要把你的秘書長拿掉,而且秘書長一拿掉這個會就解體,一定解體的嘛,因為整個會裡面大小事情只有我知道而已,縱使我那時候車禍死掉這個會一定結束的,哪有一個人二十四小時都在會裡面,這一定是起瘋(台語)才有辦法,現在叫我再去過那種生活我不願意,自己洗衣服、晾衣服,自己解決三餐問題。

 

楊:還有人跟你一起工作還是只有你一個?

 

石:八月成立,差不多十月的時候,有個補教改革會跟補教協會有矛盾,因為補教協會是一群既得利益者,另外一群覺得你在把持補教界的資源,所以他們來希望說我能夠提供一些組織決策的經驗給他們,我就把我整個籌組經驗跟他們講,那他們就派了一位先生part time白天來支持,無給的幫我做一些工作,變成我開始是當幹部,後來是有兩個人做起來就比較駕輕就熟,當然這中間還是要感謝一個人,謝學賢,當時他是青年黨的人,就在十二樓,我在十二樓。當過立法委員。那時候我們連訂報紙都沒有錢,還去各報社要,有的報紙免費贈送,有的報社不給,那我們就到青年黨去看免費報紙,我們所有的公文、影印都是用他們的影印機,那時候影印量很大,一個月大概六七千塊跑不掉,通通都去他們那邊印,他們一毛錢都沒有拿。所以教權會一開始有這麼多人有形無形的資源的幫助...

 

【石文傑老師上廁所,中斷一下子...

 

教權會第一屆會長是林玉体,林玉体當了兩年,當兩年之後他要到英國去,所以他就離開,結果張國龍就接第二屆的會長,講一句很不客氣的話,張國龍是個�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shieh911 的頭像
    shieh911

    石說新語

    shieh911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